2014/05/08

【境外之島內】周梦蝶自述:一切已然 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

【境外之島內】周梦蝶自述:一切已然 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
ibooks2014-05-04 07:24


[摘要]他曾借用袁琼琼隽语"宗教喜欢罪人;命运喜欢无能的人"来自喻。"此十四字,几可为余一生写照。"读周梦蝶诗,正可悟出诗人对人生的解读:"一切已然,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。"

周梦蝶自述:一切已然 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

周梦蝶

他的坎坷,似乎始自娘胎。还未出世,父已过世。"我是遗腹子。父亲民国九年夏曆八月弃世,我腊月二十九(民国十年二月十日)凌晨坠地,跨年即两岁。"

周梦蝶,本名周起述,河南浙川县人。祖父是秀才也是小地主,元配未生,二太太生三女,三夫人为周家产下的第一个儿子,就是梦蝶之父。祖父四十二岁才得子,自然宠爱万分,每次吸鸦片,都让年幼的儿子也吸一口玩玩。"我父亲就这样从小种上鸦片瘾。祖母怕他散尽家产,为了保护二叔,决定提早分家。父亲分得的家产越卖越少,身子越来越差,知道不久人世,就对我母亲说:今后不卖地,只当地,我死后,你可赎回来。"父亲过世时才三十岁,连独生子的面也不及见。十九岁嫁入周家,二十八岁守寡的母亲,靠双手独力抚养二女一子,养猪、养羊、织布,果真把地赎了回来。周梦蝶感佩母亲"既有三从四德,兼具刚毅坚忍",想是因为外祖父也是秀才,书香世家薰陶所致。

既是老么,又是独子,母亲深恐他变坏,听从亲友建议,十一岁那年送他上大舅的私塾,借住三舅家,他昵称三舅、三舅妈为"三爹、三娘",三娘对他尤其疼爱。"现今在街头看到"'三妈'的店,感觉特别亲切。"由于大舅的私塾一味死背千家诗、百家姓,并不讲解,十三岁时,他从居住的陈店,每天走八华里路到大周营二堂兄的私塾,念四书、五经等。"走路只要半小时,中午还可以回家吃中饭。"十三岁到十七岁这几年,他的确因堂兄的教导扎下深厚根基,还曾自己圈点《四书集注》。十八岁插班考进县城小学读三年级下学期,第二年破例直接跳读六年级下学期,小学一年即毕业,考进安阳初中。

初一参加作文比赛,名列全校第一。担任评审的贺老师识才爱才,知道他上过私塾,问都读了些什么书?他回答:"四书、五经、古文观止、红楼梦、三国演义。""除此之外呢?""还读了袁了凡的《纲鉴》(资治通鉴提纲)。"贺老师告诉他,袁了凡的文章比较呆板,并言愿意每天三点半下课后单独为他讲授"三李"(李白、李煜、李清照)及"建安七子"(孔融、陈琳、王荣、徐干、阮瑀、应瑒、刘槙)的文章,又教平仄,总是光叫他熟背,再仔细讲解。

初中毕业,他考上因战乱而暂迁镇平乡下的开封师范学校。贺老师的老师就在那裡执教,于是嘱咐周梦蝶带著日记和一些作品去见方老师,一定会受到特别照顾。"结果方老师说了一句话,让我无地自容。"听来以为方老师批评他文章不好,原来方老师说的是:"你的文字很干净,贺老师的文字不干净(简洁)。"

开封师范念了一年半,抗战胜利,学校要迁回省城,他因家贫亲老,无法到远地完成学业,暂时辍学,到二姊夫任教的小学教书。提到教书,他的兴致很好。"以前老是坐在台下听课,第一次上讲台是很大的挑战。不过,慢慢就知道怎么调整学生的情绪,引起他们的兴趣。"他总在前一天做好充分准备,想好要讲的故事,"第二天一上台,两眼照耀全场,随时注意学生的反应,希望他们每个字都听清楚明白。"不久他转到另一所待遇较好的学校,学生都哭了。

惦记著未竟学业,他又进宛西乡村师范学校就读。三年级第一学期才上课一周,共军炮火来了,学校停课,那年(民国三十七年)七月,他跑到武昌黄鹤楼报考青年军。主考官说:"看你文弱书生,当兵可是很苦的。"平日内向寡言的他竟大声回答:"我不怕苦!"还侃侃而谈:"和我一起来的三个同学,都只有十几岁,比我(二十八岁)年轻许多,但是一路风风火火走来,只有我没生病。"他当时意志很坚定。

也是在黄鹤楼从军时,周起述才改名周梦蝶。他从小孤苦,母亲和塾师都管得严。"十几岁读到《庄周梦蝶》,好向往那种自由浪漫。刚巧我也姓周,一直想改名周梦蝶,但是知道家人一定反对(太女性化),没敢说出口。"所以到黄鹤楼从军,填报名表时,毫不犹豫就写下"周梦蝶"这梦寐以求的名字,沿用至今。

他于民国三十七年随军来台,四十五年以中士退役,对外总自称下士。"因为惭愧。当兵七年,生了七年病。在工兵营当文兵,如被服管理员、代辅导官上课、编壁报。"月薪四十五元,上午领饷,下午就到镇上买一本《包法利夫人》(刚好四十五元),连看四遍,也算够本。

退伍当天,他领了四百五十元退役金及七十元稿费,铺盖一卷,即上台北。经朋友介绍,到东门宝宫戏院旁一家书摊工作。不久,老板另有发展,结束营业。他转进"四维书屋",老板姓罗,僱了三个伙计,每人在台北市区各找据点,开箱卖书,周梦蝶选了衡阳路台肥大楼门前。月薪百多元,供膳宿,生活尚可。后来老板因欠债坐牢,出狱后,无力支付欠薪,就把书籍盘给他们。三个伙计顿时变成三个老板,各自摆摊为生,但仍合住一屋,分担房租。过年时,周公写了一副有趣的门联自我调侃:"三头六臂都是债主,赤手空拳各打天下"。

他的确在武昌街打下响叮当的名号。专卖诗集和纯度极高的文学书籍,吸引许多向往文学的青年男女,和他谈文论诗,甚至请教人生道理,使武昌街一段七号明星咖啡屋骑楼下,成为六〇、七〇年代台北重要的文化街景之一。

"在街头摆摊,常被警察追赶。还好管区有一个河南同乡,教我固定一地,钉上书架,这样可以看似合法而不抓。"后来同乡调往金门,接班的警员有意刁难,"叫我把七格书架砍掉三格,只剩四格,我也乐得清闲,照样活过来。"

在武昌街头摆摊卖书二十一年,周公说:"未有存款,但养活了这个身子。每天只要有馒头、有面条就够了。"从军中开始摸索写诗,至武昌街"切磋武艺"者很多,那是他写诗的发烧期。"我学到2弦的新理论和余光中的技巧。余光中也说我的文字很干净,刚开始每次写诗都请他指教,受益很大。后来慢慢找到自己的路,就尽量抛开别人的影响,写自己的诗。"

除了艺文界人士喜来交谈,也常有不识的年轻女子找他倾吐心事,以致引来两种极端的评价:"有人把我说得太好,简直溢美;有人则看不惯,说我是花和尚(周公自小爱理光头)。"说好说坏,他都了然不以为意。

最有趣的是,当时有一年轻男士每次经过书摊,都向周公一鞠躬,又一言不发匆匆离去。有一天,周公向他要了名片,才知那人姓李,在银行上班。

每天蹲坐街头看尽众生相,小说家邵33
问:"你为什么不写小说?这么多现成题材。"他笑答:"如果叫我写小说,开头一定是:从前有一个人……。"因为实在不懂怎么写小说。至于写诗,他的产量也一向不丰,圈内人称"惜墨如金"。当时有位朋友三不五时就问他"最近写诗了么?"他气定神闲:"没有。""为什么?""因为武昌街不是我一个人的,不能叫别人不从这里过。我的电太少,插头太多,会漏电。"

武昌街书摊因胃疾而于民国六十九年结束。回想当年,他说:"风吹日晒,朋友多,带来温暖,也带来一些烦恼。常常烦恼多于温暖。又从来不和人吵架,常生闷气,所以引来一场大病。"这场大病是胃溃疡兼十二指肠堵塞、胃出血等数种胃疾,开刀切掉四分之三的胃,住院两星期。出院即于外双溪赁屋独处,身瘦似鹤,日长如年,乃取《高僧传》、《八指头陀》及《聊斋》等,逐句加圈,以手代口而读之。他一向喜欢圈点古书、佛经,之前及之后还圈点过《玄奘法师传》、《维摩精舍丛书》、《苍虯阁诗》等。

从十几岁到八十几岁,周公对《红楼梦》的兴趣有增无减,且越钻越深。为偿夙愿,民国九十年夏,花了近半年写成《石头记》百二十回初探——〈不负如来不负卿〉(他认为贾宝玉确实做到了这一点)。此探"效顾虎头之食蔗:由末回起读,溯洄而前;缠绵宛转,仆而复起者屡屡。"言简意赅,每回始得百字左右。周公的说词是"囿于才力学力识力体力,命笔时,乃不得不尝试所谓'蜻蜓主义':避重就轻,长话短说,短话短短说。"他希望还有"再探"、"三探",写完三探,才出单行本。

回首往昔,他也觉得该把这些经历写下来。迟迟未动笔,一则怕写起来没完没了,没空写诗;再者是自谦"不会写散文"。他说:"写诗是由博而敛,我喜欢;写散文是由简而博,需要铺张,我的性格不惯如此。"

一年四季,他最爱四月,因为"和自己性格最合"。四月一日愚人节——他自认愚人,总觉得那是自己的节日。"我在武昌街摆书摊,是民国四十八年四月一日起,六十九年四月一日止,以愚人始,愚人终,始终皆愚。"四月四日儿童节——"有人说我防人之心无,害人之心无;不懂政治,不懂人情世故。像个孩童。"四月八日浴佛节、四月十三日泰国泼水节,是他认为充满法喜的好节日。

周梦蝶誊稿、写信,总是一纸苍劲有力的毛笔字。人们常说"周公写的瘦金体真好看"。他说:"其实我写的也不叫瘦金体,我未见过宋徽宗的字。早期临过欧阳旬、王羲之、王献之的字帖。后来看到唐朝中书舍人虞世南的字帖,觉得隐约透出一股落魄感,使我起了共鸣,爱上那一笔字。"

他曾借用袁琼琼隽语"宗教喜欢罪人;命运喜欢无能的人"来自喻。"此十四字,几可为余一生写照。"朋友好意,担心他不懂照顾自己,常告之该如何这般。殊不知周公自会往佛经裡找智慧,遂婉转成他笔下似有情又绝情的诗句,"欲言又止,止于当止。"而诗中的"跋"、"小序"、"后记"更有可观,每段均是蕴含千言万语的动人小品。读周梦蝶诗,正可悟出诗人对人生的解读:"一切已然,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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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境外之島內】
周公自民国十年至今,也算见证了民国百年,英雄、美人,高官、浪子,皆逃不过 "命运" 的摆弄,"宗教喜欢罪人、命运喜欢无能的人",人生的
"一切已然,必属本然、必然与当然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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